过 年
过年了!
“天增岁月人增寿,春满乾坤福满门”。这是人们最喜欢的一幅春联,透着满满的喜庆。
记得小时候写作文,最喜欢用“岁月如梭,光阴似箭”做开头。其实,那时候天天盼着过年,哪里理解这两句话的意思。如今两鬓斑白,满脸沧桑了,才知道“岁月如梭,光阴似箭”就是年与年之间的距离,在感觉上越来越短了。
不管过去了多少年,我还是怀念故乡的年。
一进腊月,就有了年的滋味。年的滋味是随着腊八粥的香气飘来的,腊月初八这天大多数人家做腊八粥,也有的做腊八糕。其实,腊八节是个洋节。现在的年轻人一窝蜂地过什么情人节、圣诞节,有些上了年纪的人就摇头,认为他们数典忘祖,其实没那么严重。腊八节是一个佛教节日,传说释迦牟尼在这一天成道,人们为了纪念这个日子就定为一个节日。后来随着佛教的传入,才在我国流行起来。
过了腊八,人们就忙了起来,称之为忙年。
男人们抽着旱烟袋默默地盘算,过年要添置的家具,孩子、老人要置办的衣裳,年底的人情来往,一笔笔都是不可少的。盘算的差不多了,就抽完最后一口烟,磕出烟灰,把烟袋往腰里一别,推起独轮车去赶集,或卖粮食,或做买卖,折腾钱去了。
在家的妇女们这时就推磨、推碾,准备过年的吃头。村里的碾棚前面排起了长队,一面等待着碾子,一面拉着家长里短,奇闻趣事,碾棚就是村里的信息中心。在五六十年代还没有机器磨,家家都用石磨磨面。于是,嗡翁的石磨声就响遍了村子的每一个角落。
当然,最欢乐的还是孩子们,我们上小学的时候,没有什么作业,也不用上什么辅导班、特长班,放了学就是疯玩(由于没有上过幼儿园特长班,现在五十多了,还是什么特长也没有)。尽管天气寒冷,男孩们就玩打杖子、转陀螺、捉迷藏。女孩子们就跳房子、踢毽子、跳绳。照样玩得满头大汗。那时一般的就穿一件棉袄,有的扣子还不全,于是就用绳子拦腰一系。后来发现扎腰的比有扣子的还暖和,有人恍然大悟说:“怪不得解放军都扎武装带,原来是暖和。”马上有人反对:“胡扯,解放军还能怕冷吗?”为了这事,差点打起来。
就在这忙忙活活中,就到了腊月二十三。
腊月二十三,俗称小年,就是大年的序幕。小年是民间祭灶的日子。据说这一天,灶王爷都要上天向玉皇大帝报告这一家人的善恶,让玉皇大帝赏罚。灶王爷是玉皇大帝在每家派驻一位监督员。所以祭灶时,要用糖涂在灶王爷的嘴上,这样他就不能在玉帝面前说坏话。祭灶这一天,实际是各家欢送灶神上天的节日。
进了腊月,家家都要请灶王爷,灶王爷不能买,要请。当然是用钱请。小时候记得锅台上面都有一张灶王爷神像。具体内容记不清了,好像是分上下两部分。据说还有对联:上天言好事,下界带金银。我们家的灶王爷神像,有没有对联,不记得了。
这一天,家家都趁灶王爷不在家,打扫房屋。是不是送灶王爷不知道,干干净净地过个年倒是真的。
过了腊月二十三,最忙的是家里的妇女们。蒸糕,蒸馒头,还把馒头蒸出各种花样,有的像兔子,有的像小猪,用红枣镶上眼睛,活灵活现的。晚上在煤油灯下给孩子们做新衣服,点灯熬油的,把眼睛熬得红红的。男人们相对清闲一些,赶赶闲集,随随人情,聊聊闲篇。只有孩子们一如既往的疯玩。
小年过后,日子就在馒头的香气和女人们的忙碌中飞快的流逝。转眼就是除夕,除夕是一个很有文化内涵的名字,表示告别的过去的岁月。
小时候过除夕,印象最深的是中午那一顿饭。主食是一年才能吃上一顿的白面馒头,还有一碗肉菜,底下是白菜和粉皮,上面盖上几片肥肉和炸货、丸子。大口的吃着馒头,小口的吃着肥肉,直到菜都吃光了,还留一块肉在嘴里慢慢地嚼,让肉香在嘴里尽量长久的回荡。
除夕晚上照例是吃一顿水饺,然后一家人在煤油灯下拉家常,这就是守岁。外出的人们回来了,分了家儿子、兄弟回来了,沏一壶茶,摆几盒烟,浓浓的亲情就在烟雾里飘荡。
那时没有春晚,有春晚也不能看,因为没有电视机,有电视机也不能看,因为没有电。其实没有电视才使得亲情显得格外浓厚,有了电视的掺和反而少了心灵的交流。
直到茶叶喝成了白开水,孩子们趴在母亲的怀里睡着了,当家的说一声,散了吧,明天早上还要早起来呢。于是,打着哈欠出来,在凛冽的寒风里看看漫天的星星,不知道几点,只知道夜已经很深了。
过年的习俗在中国起于何时,大概很难考证了。据《说文解字》说:“年,谷物熟也。”大概我们的祖先从进入农耕时代就有了年的概念,夏朝时就有了历法,所以我们的农历又叫夏历。各个朝代的历法也不一样,比如周朝以十一月为岁首,秦朝以十月为岁首,汉朝前期也是以十月为岁首。所以在读《史记·秦汉之际月表》时,看到秦二世元年九月田儋起兵,秦二世二年十月称王。不是隔了一年,而是九月是年尾,十月是年头。
后来汉武帝刘彻同志看到这个历法有缺点,就下令让太史令司马迁和御史大夫倪宽修改。倪宽,西汉时千乘郡千乘县人,也就是我们高青人。千乘故城遗址就在唐坊镇芦家村南2.5公里处。倪宽不仅是一位经学家,还是水利专家,天文学家,他主持制订了当时世界上最为先进的历法《太初历》。规定了每年的正月为岁首,一直沿用到今天,我们高青老乡的历史功绩是不可磨灭的。
也就是倪宽制定了《太初历》之后,过年的习俗才逐渐固定下来,成为了中华民族的第一大节日。不过,古时候过年不叫春节,而是叫元旦。直到中华民国成立,采用公历纪年,才把一月一日叫元旦,正月初一叫春节。
正月初一才叫过年。过年是要放鞭炮的,没有鞭炮的年不能叫做年。所以很多城市禁放鞭炮,但是都没有禁成。但是要听过年的鞭炮还是要到故乡去。
二十多年以前,因为老人都健在,所以我都是回老家过年。正月初一的夜里,半夜醒来,屋里黑的伸手不见五指,所有的声音似乎都被黑暗所吞噬,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。慢慢的远处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,隐隐约约的;这是外村的。一会儿,鞭炮声就成了哗啦哗啦的响声,这是本村远处的;再过一会儿,咚咚亢亢的鞭炮声就震耳欲聋了,左左右右邻居们都起来了。年,就在这爆竹声中开始了。
现在在县城里过年,鞭炮声也轰轰烈烈,只是没有层次,没有节奏。只有有一次青岛出差,住在海边,夜里听着那涛声,由远及近,由小及大,最后轰然一声,惊涛拍岸,有点儿相像。
过年是有许多讲究的,比如不能大声说话,脚步也要放的轻柔。起来以后各屋里都要点着灯,平时这是不允许的。做饭时不能拉风箱,所以各家的主妇要早早的准备好最容易燃烧的柴火。说话也有忌讳,饺子破了不能说破了,说涨了。没有了不能说没了,说满了。
过大年,孩子们盼的是穿新衣,吃好饭。大人们最要紧的是祭祖,大家大户有祠堂的要到祠堂里祭拜祖先。小户人家没有祠堂,就把先祖的名讳写在一幅中堂上,大年初一挂在正面墙上,受阖家祭拜。年初一的第一碗水饺是要敬祖先的,活着的人不能动。祭祖不能完全看做迷信,更多的是对后辈人的尊老教育。现在祖宗是不祭拜了,可是不孝之子也多了不少。
大年初一这一天是纯粹玩的一天,连终年不得闲的家庭主妇,也要痛痛快快的玩上一天,在所有的人看来,天经地义。男人们这天大多是凑在一起喝酒,由于心情的放松,初一下午,村里的街道上就会有一些走路踉踉跄跄,说话含混不清的醉汉,一面东倒西歪的找不到家门,一面含含糊糊的表白“我没醉”“我没事”。这时就连平时最严厉的老人,也只能哭笑不得的骂一句“没出息的东西。”
第二天是大年初二,就开始走亲戚,我们老家是走姥娘家。俗话说“娘亲舅大”。从血缘关系上来说,也是最近的。外甥对姥娘家也是非常实在,所以有句话是“外甥狗,外甥狗;吃了还要拿着走。”
过了初二是初三,初三早上还要吃一顿饺子,还要放一挂鞭炮。但是,已经不是那么隆重了。有一个说法,说是这叫“完年”。就是说,年已经过完了。所以,人们常说:“年三日,寒四日;正月十五玩二日”,过年就是三天。当然,现在已经不仅是俗话,而且是国务院的红头文件了。
年过完了,但是走亲戚才刚开始,七大姑、八大姨,平时各忙各的走动少,这时就要走一个遍,亲戚多的要一直走到正月十五呢。
过完了年,风就暖了,河就开了,草就绿了,春天就张开笑脸来到了。吃了过年饺子的人们个个精神抖擞、信心百倍地开始了新一年的劳作。过年,对于勤劳的人们来说,就是一个加油站,一个新的起点。
作者:郑述瑜,淄博市高青县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