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不少人以为我是临淄人,我想我就是个临淄人了。
我是1964年7月从平阴转学到临淄四中上的初二。那年我13岁。这也是我第一次到临淄。当时临淄还是个县,归昌潍地区管。我的姐姐姐夫在临淄四中当老师,父母让我来跟他们上学。我的故乡是青州。这年,在平阴邮电局工作的父亲已59岁,准备退休后与母亲到故乡定居。这样,他们仅有的一儿一女,离他们近一些。临淄四中一带,风光非常秀丽。学校南边有一条河,春夏水鸟吱喳,碧水西流(是西流),芦苇青青。远处是平原上凸起的路家山。学校西边有一条大沟,沟中有许多春秋战国时留下来的碎砖碎瓦。路山、陈家、梧台一带都像北国江南一般。当地的民风十分淳朴。老师、乡亲、同学们对我都很好。我也跟同学们学了不少临淄话,如“捏过稿”、“那过埝儿”、“岗着好连”。
1966年7月,我初中毕业,也是“文化大革命”前的初中“老三届”。还没来得及升高中,“文革”就轰轰烈烈史无前例地爆发了。这年10月,我和200多个红卫兵小将去了北京,11月3日在天安门广场接受了伟大领袖毛主席的第六次检阅。1967年春天,省城的造反风暴吹到临淄,一中成立了“反到底兵团”,四中成立了“海燕兵团”。我的作文不错,负责编辑《海燕战报》,从记者编辑到主编,到油印散发(如今叫发行),就我一个人。5月24 日(后称之为“5.24事件”),在麦子即将成熟时,淮阳公社的领导指挥3000多位农民父老乡亲在深夜里包围了四中,天刚亮时,把院墙推倒,将在校的七八十个学生和10多个老师揪到操场上又骂又打,说我们吃饱了撑的,造个屁反。“海燕兵团”暂时被捣毁了。
到了7月份,省里下了个文件,“反到底”、“海燕”的大旗又竖了起来。此时,我仍编辑《海燕战报》,年底还到淮阳公社帮助那里的工人造反组织编印过几期《大批判战报》。有一次我斗胆只身去闯对立面的“斗私批修联络部”成立大会,挨了一个受他们的头头指使的农民大叔的打,连棉袄都给撕破了。但第三天我们的人就把那个“私修部”给端了。
这时,虽然满腔热血的闹革命,一心要打倒封资修,打倒帝修反,解放全人类,让红旗在五洲四海高高飘扬,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摆在了我的面前。一不能升学,二不能就业,当时还未提上山下乡,我又是个非农业户口,吃商品粮的,即使去村里干活,也不给工分。这时,我的个子,也从1964年的一米五多,长到了一米七(当兵后又长了6公分)。那么,下一步干什么呢?
也就在这时,伟大的英雄的“金珠玛米”来了。济南军区装甲兵坦克修理营的苗副营长带了20多个穿黄军装的官兵,到临淄带兵来了。那一批,20多万人的临淄县走了400多个兵,只分到我们修理营的就有300多个。临淄四中走了20多个兵,其中有一个女兵,还有后来于1970年冬天在战备施工中牺牲后被中央军委授予一等功的英雄边树生。开始,我与边树生在一个连队。他当气焊工,我当CY-76自行火炮的修理工。他牺牲后的第三天,我们三个战士去了他牺牲的地方济南南部山区。他干活用的氧气瓶,还是我从坑道的北头,扛了大约1000多米给扛出来的。
1971年3月,我被上级选调入济南军区装甲兵宣传队,参加大型歌舞《英雄战士边树生》和京剧《沙家浜》的排练演出。一年多的时间,演了200多场。在宣传队,我学会了跳舞(蹈)、演京剧,至今还能唱原调的《朝霞映在阳澄湖上》和《飞兵奇袭沙家浜》。1971年冬,装甲兵宣传队来英雄的家乡汇报演出,临淄城(现齐都镇)顿时沸腾了。我们在县城演了几场,又去了路山公社,住在一个大仓库里,睡麦秸铺的地铺。在陈家演了几场,又去边树生的故乡召口演了几场。演出时,观众人山人海,足有上万人。有好几个同学从挺远的村子赶来,到后台上去找我。使我这个曾在这一带生活过4年的青年战士很是激动。那年我20岁。
1975年3月,当了7年兵的我从部队退伍。这年是我的本命年兔子年。区劳动局把我分到了齐鲁石化公司(当时叫山东胜利石油化工总厂)橡胶厂,开始在中试室当工人,是二级工。1976年3月,中试室的任指导员让我写了几篇表扬好人好事的广播稿,厂广播站给播了。厂政治处的领导见我会写点儿东西,而宣传科又缺人,把我借调到宣传科当干事。
5月18日,我在《淄博日报》上发表了近一个版的处女作诗歌,署名:工人有令峻。
大概也在这同时,我把在装甲兵宣传队跳的一个舞蹈《采药》改编了一下,由原9个男兵跳,改为我领舞(仍穿军装),6个中试室的青年女工群舞。在厂领导们审查这个节目时,我一个360℃“旋转打脚”接一个腾空“旋子”,引起了大家一片鼓掌叫好。之后 ,没在本厂演,由老工会主席王鸿基带领直接去了总厂演出。效果是“相当地”不错。再之后,在胶厂又演了几次,转业兵“小有”就出了名。
1976年9月,厂里任命我这个二级工担任了厂工会副主席,那时叫副主任。这年我25岁,好像是总厂地区最年轻的工会主席。1977年还是1978年,总厂组织文艺汇演,胶厂有6个节目获创作奖和演出奖,还被评为总厂和山东省群众文化活动先进单位。我创作的独幕话剧《考试》获创作奖,我担任领舞之一的《狮子舞》获演出奖。胶厂的《狮子舞》是厂党委书记(当时叫核心组组长)余梧前辈派我去济南定做的,是我带厂武术队的6个小伙子去省杂技团学的。《狮子舞》第一次去总厂参加五届人大庆祝活动,职工们把我们围了个水泄不通。厂长书记和王主席乐得合不拢嘴。至今我还保存着当时演出的照片。我还代表胶厂去菏泽出席了山东省群众文化活动先进单位大会。1978年7月,我到济南南郊宾馆出席了山东省文联在粉碎“四人帮”之后召开的第一次文代会。也就在那次会上,我受几位老作家的启发、指点,才下决心要当一个作家。回到胶厂开始创作长篇小说《雪之恋》。14年之后的1992年我当了专业作家。
1979年春节,我在胶厂结婚成家。
1979年5月,我在胶厂工作了整四年,被调到山东省总工会宣传部。这次的调动,是总厂工会女主席仇发英和几位副主席老领导推荐的。我没有走后门,也没有后门和靠山。当时我根本也没想调走。
算起来,我在临淄古齐国的土地上先后生活了八个年头。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临淄的人好。我的临淄同学、战友,胶厂以及齐鲁石化公司的领导、师傅、工友,给我的印象非常之美好。他们善良、热情、诚恳、实在。我从他们身上学到了许许多多的美德。石化城这个大型国企的磅礴气势和工人阶级的宽大胸怀,对我有很大的影响。这是我永远不能忘怀的。这也是我一生的宝贵财富。我常常为没能报答那么多关心、关怀、培养、帮助、支持过我的前辈和工友、战友、同学、乡亲而感到愧疚。这30多年来,我一直与临淄和石化的同学、战友、朋友们保持着联系,还在不断地结识新的朋友。2008年,我参加了临淄、惠民战友在临淄组织的“参加装甲兵40周年纪念活动”。看着一个个花白头发的战友相聚在一起,异常地激动和亲切。我还像在部队一样,指挥战友们高唱《我是一个兵》。
从上个世纪80年代初,我写了不少的散文,回忆临淄和石化的生活。如《淮阳河风情》系列有六七万字,其中有《母校》、《桐林的泉窝》、《捉蟹》、《北京大串连》等。写石化的《石化城往事》系列中有《胶厂的小平房》、《当工会主席的两年八个月》、《怀念一位老人》(写我的恩师王鸿基前辈的)、《第三个摇篮》等。我以化工题材写的长、中、短篇小说,有100多万字,仅长篇小说《雪之恋》、《夜雾》就有100万字。我在《第三个摇篮》中这样写道:“如果说母亲的怀抱是我的第一个摇篮,金戈铁马的坦克部队是我的第二个摇篮,那么石化城这个大型的化工企业就是我成长的第三个摇篮了。”
本来,到了晚上11时,准备睡觉了。想起临淄朋友几天前的约稿,加上这几天由约稿引发的对临淄和石化城回忆的情绪酝酿,只用一个多小时写下了上述的文字。在此,谨对临淄和石化城的父老乡亲表示深深地敬意和感激。
2012年4月1日11时—2日零点50分
4月1日正好是我和临淄战友当兵44周年纪念日
(此文获2012年9月“高阳郡杯”全国首届齐文化文学创作大赛特别奖)
作者简介:有令峻,山东省作家协会创作室原副主任、一级作家、中国作家协会会员。已出版长篇小说当代都市三部曲《夜风》、《夜雨》、《夜雾》,长篇纪实文学《状元卷失窃案大追捕》等专著20多部,计700万字。作品获奖70多次。